《黄金时代》解说文案_风暴里那辽阔的传奇——评《黄金时代》

作者:吾爱影人

中国| 中国香港传记/剧情/爱情电影《黄金时代》,于2014年上映,由许鞍华导演,李樯编剧,影片讲述了上世纪二十至四十年代的中国,那是一个民气十足、海阔天空的时代,一群年轻人经历了一段放任自流的时光,自由地追求梦想与爱情,有人在流离中刻骨求爱,有人在抗争中企盼家国未来……萧红,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,一路流亡,从北方到南方,从哈尔滨到香港,一边躲避战乱,一边经历着令人唏嘘又痛彻心扉的爱情与人生。对生的坚强对死的挣扎在她笔下穿透纸背,她的人生亦是如此。。
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,我感到阵阵来风,我必须承受;我认出了风暴,并像大海一样激荡。我招展自身又坠入自身,并挣脱自身,孑然孤立。于巨大的风暴中。——里尔克的诗《预感》,绿原译本。《黄金时代》是一部寂寞的电影,也是一部苍凉的电影,因为女主角萧红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个并不醒目的名字,虽然萧红位列“民国四大才女”,但她依然被草率忽略了。在中国金秋的十月里,携带三个小时片长的关于她的电影显得落寞而不合时宜,它跟它的女主人公一样在现有时空中显得局促不安,难以寻觅归宿和知己。萧红不属于她的当下,萧红却又是由她的当下锻造出来的,冷酷漂泊的生活塑造了萧红,成就了她气势磅礴独树一帜的文学造诣,文章“英武”,充满天赋,人却凄惨悲凉,病缠一生。她的心志具备了顶尖的才华,已看到人生顶端那开阔摄人的风景,但她的女性之躯却始终被男性社会和传统婚恋缠缚,绞杀,否定,离弃。萧红没有张爱玲的聪明和独立,张爱玲从一开始就觉察到了女性生活的暗哑无奈之处;张爱玲生养在冷酷的大家庭,她很早觉悟到感情的荒芜和伪劣,她只谈过一次像样的恋爱,就逃之夭夭,终生远离红尘世界;萧红却忘记逃跑,因为她早年受到长辈爱怜,始终相信情感生活,她任由两性间看不见的误解和战争一次次剥削倾轧,瘦弱的她始终在怀孕,难产,生育又弃养,她倾慕凡间生活却不得,她精彩丰沛的才华受到丈夫萧军的妒忌和排挤。但萧红又比张爱玲幸运,因为她没有胡兰成那样汉奸般圆滑造作的情侣,她的爱人们都还算得体,在她死前对她照顾;在她死后,对她没有过多的消费和非议。即使爱人伤害她,抛弃她,她也与他们度过了最美好的时光,她最健康快乐的年月就跟他们一起漫度;即使这时代最终吞噬了她,害她悲怆地死去,它也依旧是她的黄金时代。感谢你给予我们尊严由许鞍华导演的《黄金时代》跨度了萧红整个人生,关于这位神秘,不谙世事又在政治嗅觉上相当敏锐,时刻注意躲避风暴的女作家,她终身的爱恋,失败和颠沛流离,孤独境遇中个人的绝望和抒怀,因为许鞍华淡然沉稳的一贯运镜,镜头上无缝的衔接和民国风格的调度布景都相当自然顺承,流畅写意,显示了深厚自信的导演功力。许鞍华镜像语言的最大特征就是幻化激烈于平凡。不论多么轰轰烈烈,撕心裂肺,都可以用平凡的语调来完成叙事,不沉迷于情感叙事,点到即止,简略自信。只有导演个人的人生境界达到一定高度,才能完成如此平静的动作,堪称一绝。萧红应庆幸遇见了许鞍华这位女导演,正是许鞍华在人生境遇中一贯宽容恬淡的态度赋予了萧红,这位在中国文学史上,绯闻始终多于作品口碑的女作家以珍贵的尊严和大方。作为观众,我庆幸萧红没有以哀怨,一味沉迷于爱情中的片面形象示人;相反,萧红深情,并况味这深情中的苦涩与孤独;萧红才笔纵横,她懂得站在更高的位置上;萧红被众人拥戴,被文坛领袖庇护,但她必须独自经过自我命运的那条暗河;萧红自知脆弱,但她却在写作中寻求慰藉和永恒。正因为萧红觉察出了风暴的变化无常,她成为在当时民国纷繁复杂,不断变化的时局背景下,极少数能保持沉默和警惕的作家,也正是这种警觉和距离,促进了她创作的封闭和文字生命力脱离时代背景的持续,她写出来的东西不属于战斗文学,也不属于政治宣言,她写出了人生永远的经历和感概,虽然在当时被忽略,但却一直存活在文学记忆中,成为文学最深最美的强劲脉搏。许鞍华个人的学养和风度,令萧红和她所认识的那些同样伟大并不朽的女作家一样,不论她们是相互知己,还是并不认同,都珍重彼此,没有女性之间常见的那种低劣的倾轧和贬低。即使萧红发现萧军有外遇,她也照旧神色如常,与情敌们平静相处。这里面不是遗忘和忽略,而是她记住了自己的尊严,她应该有的境界和自制,她的修养。许鞍华令她从一个被弃的怨妇变成了在生命战火中骁勇前进的英雄。萧红在绝境中欢乐,在孤独中挣扎,在寒夜里写作,在窗口张望,独自躺在茫雾的河畔,当她拦住萧军时,她并没有哀求,她说的是:“我只想有个安安稳稳的环境,好让我写作!”她不再是失语、任人摆弄的女性庸常假面,而是生动,主动,决然的女子,她拥有了更多表达自己的自由。尊严恐怕才是艺术家们追求的底线。女性不仅拥有爱情,还有理想,追求和向往。聂绀弩在电影里语重心长地对沉浸于爱情伤逝中的萧红说:“萧红,你是写过《呼兰河传》和《生死场》的作家,你应该多想想你在文坛上的地位,你要往上飞”。在生活的失意和爱情不间断的周折中,女性应该拥有更广阔的胸襟和更开阔的视野,她们要懂得珍惜自己的才华,从不幸中提炼感悟,注意自己的长处,她们本应属于更高远的天空。虽然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大量使用了旁白和由他人转述的方式(不得不承认,这种真面镜头的旁边和转述很文艺却又伤戏,不断把人从戏剧空间中抽离出来,面向直接的叙述和坦白;但却不乏是一种有效和精炼的描述形式,基本完整再现了萧红在各个时期的状态和境遇)。正是这种奇特且结构精致的叙事方式,完好而谨慎地还原了萧红的生活,她起初的创作、若干精髓的语句乃至她生命中那些转瞬即逝的花火。她个人生活的不幸和她独具的,无畏而真率的魅力。旁述者们对她充满崇拜和敬重。在他们眼里,她仿佛是一件不小心被打破的瓷器,他们自愿追溯她盛时炫目的光彩,慕读她精力充沛,感情张弛有力的著作,也竭力在她各个时期照顾她,保护她;当萧红的生命热力开始消散,遁入消极荒芜的精神旷野时,他们却像接力赛一样,一再也一如既往努力支持着她,鼓励她在混沌中前行。参破幻像的人——鲁迅鲁迅曾在雨夜,对萧红伤感地说过这样的话:最致命的伤害不来自敌人,而源于自我阵营中的背叛,这才是最大的伤害。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生病,是在生病和骂人中度过的,我活着不是为了我爱的人,竟是为了我的敌人。而对于所谓美满的家庭,鲁迅清淡地说:孩子这种东西嘛,偶然看看还可以,可真正养着相处起来,烦得很。寥寥数言,鲁迅就参破了很多人生热闹幻象,也验证了鲁迅不仅是文学巨匠,他也是充满哲思的思考家。他看得如此犀利和透彻,很难成为一个幸福的人。萧红也追随各种幻象,她也渐知这都是短暂的幻觉。萧红和鲁迅无论在文学创作,还是人生体悟上都有趋同的意志和倾向,这是他们相逢相知的原因。鲁迅是一名智者,时代的先锋,当时是,现在也是。他思辨而犀利的入世思想不仅影响了当时避世的萧红,令她嗅到风暴;也照旧提点了身在俗世,倍感迷茫的我们,点明了人真实而基本的处境。如果说鲁迅经常被文人所伤,那对于萧红来说,她从自我阵营中得到的帮助却比伤害要远远的多。她说自己没有朋友,朋友都是萧军的,但她却终身都跟朋友互连,这些朋友都变成了她的,一生注视和陪伴她。精神崩溃时她是由鲁迅牵头,送往日本休养;难产时是朋友日夜点灯前来访问;在被轮番轰炸,一席草席栖身的街头,萧红自暴自弃,挺着孕肚抽着烟带着朋友去吃冰,找的钱她都不要了,说要钱有什么用。也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蒋锡金尾随左右,到处奔波给她借了150块钱,郑重给她要她拿钱逃命,要她活下去。这份共患难的友谊,令一向高傲,不愿意低头的萧红也在破席上含泪,促使了她又一次的远征。萧红怎么看待自己的时代呢,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深刻地描述着贫穷,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民国的三四十年代备受煎熬和流离,战火纷飞,时局更迭,每个人都没有家,没有归宿,没法好好写作。但诡异并值得人玩味的是,这个硝烟弥漫,哭嚎遍野的民国,却是一代大家和文学巨匠的旷代盛世。胡适,鲁迅,林语堂,丰子恺,张爱玲,丁玲,萧红等,他们基本都活跃在这个年代,那个时候的文化结构古典而讲究,因为中西方文化激烈的碰撞和良好优秀的教育,作家普遍具备了丰富而敏锐的时代感触与学识,他们衣冠得体,品位不凡,又思想激进西化,满烙时代印痕。他们在这个时代相遇,相聚,成为知己或敌对成仇。时代阴晦黑暗的背景成就了隽永闪亮的文化记忆与文学传奇。他们被这个时代造就,也被这个时代摧毁。张爱玲的创作高峰就集中在1941-1942年间,短暂的几年写尽了一生惊艳的文笔,从此销声匿迹;鲁迅就死在这个时代,他死得绝望,死得孤独,又死得隆重,震惊文坛,谁能说,这不是他的黄金时代呢?正是这残酷的境遇和巨大的悲痛,与悲怆生活不得不进行的正面的相遇和注视,令他们的语言和思想兼具锋芒与苦痛,无人能及。一个与伤痕并行的传奇年代,即使如此痛苦,如此孤独,如此彷徨,它就是真相。一代被这个时代生育并被它一手毁灭的才子佳人们,谁都怀念它,谁都恐惧它;谁都渴望它,但谁都害怕它再一次降临。它就是宿命,就是黄金时代。它赋予了作家们以无尽的苦痛,无限的漂泊,这痛苦是创作不竭的源泉,漂泊突破了有限的时空和认知,带他们进入更遥远广淼的境界。失去是得到,毁灭如重生。得失之间复杂相助的轮回关系,就在这个时代的文学作品和文学大家身上,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和证明。他们的生命变得像宿命般广阔,自然。遭遇并醒悟,是萧红巨大的幸与不幸。在萧红弥留之际,也是香港当时的杂志主编周鲸文和朋友骆宾基的鼎力相助。这种帮助和懂得,要来得比爱人的都要亲密和不舍,大约是因为同是一文化身份的惺惺相惜,使得他们自发互助,更懂得彼此所处位置的艰难与孤寂。随着电影的深入,旁白的模式渐渐隐没微弱,电影也仿佛开始进入了属于它的时空和叙述中,不再注意观众,也不再解释。影像完全陷入了自我沉迷的情绪中,在无数的日夜和对话中顺利游走,萧红反复被弃,她的要强和不注意保护自己,她那些爱人的软弱与犹豫。在电影的最后,电影与它濒临死亡的女主角一样,陷入了诗意与释然中,寻寻觅觅,周周转转,身世飘摇,情感跌宕,萧红在最初的一刻和在最后的一刻,都懂得自我生命的真谛:她终身写作,把自我的经历和身世传奇都写进了小说,她一直竭力保护自己的写作,安稳的感情和圆满的家无非都想服务于这个寂寞的目的;但她一生都没有成功,但她似乎也成功了。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,骆宾基满含热泪,在香港的街头怀念这早逝的友人,前方出现了萧红,她依旧青春,毫发无伤,不是医院里那具冰冷的尸体。她回过头来,眼神清澈而坚定,似乎已知真相。作家是悲苦的,他们很早就知晓真相;作家也是幸运的,他们因为知道真相而深刻并沉默。萧红的一生太过短暂,但她的文字却如此漫长,横跨了烽火硝烟,横跨过无数人的死亡和绝望,到达今天。她过早认出了风暴,认出了风暴前那不安的宁静。无数的鸟儿在这安宁中栖息,等到风起时飞翔。被世人记住的这个时代,并不是因为它的苦难,而是它苦难中的倔强和辉煌;而被世人记住的萧红,不是因为她的悲伤,而是因为她文字的广阔,她的生命如宿命一样宽广,顽强(署名党阿飞,转载请注明作者名及出处“时光网”,违者必究!)

请自行对文章进行校对,对语句与词语进行微调后可发布通过原创。

发表回复

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*标注